Catch 133 為什麼《魷魚遊戲》好看?

在《魷魚遊戲》裡,每一個參賽者都有自己悲慘的身世。你可以說所有人都是因為獎金而參與,然後參賽者為了獎金又如何放棄人性,從而作出危害他人性命的行為云云。但真正吸引人的地方,不是人性有多黑暗。

若然我們只從遊戲玩法或設定去看,單單是日本的動漫已有很多更刺激、設定更黑暗的精彩作品。但這又是不是《魷魚遊戲》製作時想作者要說的故事呢?在一個本已經充滿罪的世界裡,又有誰會為著人性的黑暗而感到驚訝?黑暗本來就在,不會使人再有新的驚喜。甚至在看的過程裡,有一些人對人的計算、背叛,根本是可以預見的。在什麼時候、什麼條件下,會看到人性光輝的一面?又在什麼時候或條件下,人性的底線可以無下限地不斷放棄?

這樣,吸引人的地方是什麼呢?

一套好的電視劇一個好的故事能吸引人,在於敍事者如何將一些日常生活的元素,轉變成為劇中故事元素,使到觀眾能容易代入,從而產生共鳴。

《魷魚遊戲》有好些元素對於南韓第一手觀眾是吸引的,好像是社會貧富懸殊、人與人之間的隔閡、疏離感、對基督徒的印象、脫北者、北韓神秘的監控制度、童年最單純的回憶等等。《魷魚遊戲》這些有不少設定讓很多南韓國人一看,便知道作者要講一個怎樣的故事。

近年能進入國際視野的韓國電影和劇集之所以能進入國際視野,往往是因故事裡呈現的社會元素能夠使觀眾自身也可以代入敍事者,甚至是角色的世界。不能分割。吸引人的故事,是能夠使觀眾自身也可以代入敍事者,甚至是角色的世界。

其中一面,是對於不同角色的代入。正正是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參與遊戲的苦衷,無論是因為自己犯錯,或是走投無路,或是為了保護家人,或是逃避現實世界的絕望等等。觀眾不能一刀切地說參賽者單單因著貪念而進入遊戲。當然也有這些例子,但不多而觀眾也不大會代入他們。多少參賽者帶著一些現實中有待解決的問題進到遊戲,又在過程裡不斷思索如何平衡問題的答案與遊戲的代價。他們不斷去問值不值得,不斷去想如何才可以走到最後,不斷去掙扎要不要用什麼手段,然後發現原來自己受制了既有的制度規則。

然後,觀眾很自然地跟著他們一起去想,在那些情況裡,自己是否也會作出同一個選擇。

另一個吸引之處,是對於社會病態的共嗚。我們大概不會認為每個參賽者都是「抵死」的,最起碼編劇沒有交代456個參賽者的背景故事如何「抵死」。在每一集,每當有參賽者死亡,就有新的獎金跌入天花錢箱。剩餘的玩家全部都抬頭望著,錢箱的錢愈來愈多,總獎金愈來愈可觀,螢光幕顯示人數卻愈來愈少了。

我們不禁會想,人的價值是否可以由數字去代替?這不正是社會的病態嗎?劇中角色大多數是社會最低下層的,沒有一個人的人生是完整的,甚至連平凡也談不上,非常潦倒。他們是什麼人?虧空公款、賭徒、小偷、殺人犯、黑幫、弒父之女、非法勞工,都是典型不被尊重的人。可是,不受尊重與其生命價值,又有沒有必然關係?社會給予的答案是一個價錢,連劇中後來出現的一眾社會資本家,作為場外的VIP去賭博,也是在為遊戲中各參賽者以生命換來的勝負定一個價錢。

整個社會病了。

南韓病了。當社會經歷了一、兩代蓬勃的發展,人對於人、事的價值判斷,與童年會因著遇上生命的「剛布」(夥伴)、在家門前打彈珠、拔河、玩木頭人、吃椪糖而感到幸福,大大不同了。生活富足了,但不一定過得更幸福。社會上仍有太多被忽略、被剝削、被數字化的人。

是他們不努力、是他們貪心、是他們犯罪、是他們不珍惜機會⋯⋯

成功向上游的人,會視這些人為失敗者,所有問題都是他們自取的。當他們晉身成為了制度裡的既得利益者,他們便繼續保護著這個制度,縱使要犧牲這些「失敗者」。

世界病了。就算你的童年沒有那些玩意也好,你也感受到世界每天都在劇變。你永遠想像不到,明天又可以有怎樣的驚訝,又有怎樣的新標準。我們又可以怎樣看人的價值?我們又能否在病了的社會,發揮多一點人性的美善?

故事到最後,作者不是以遊戲玩家打贏大佬或推翻制度來結束。而是向觀眾發出一個問題,誰願意向街邊跌倒的醉漢伸出援手⋯⋯

「無論何人,因為門徒的名,只把一杯涼水給這小子裡的一個喝,我實在告訴你們,這人不能不得賞賜。」(馬太福音十42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