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TCH 139 《孤獨搖滾!——孤獨患者的青春進行曲 》

文:Meilywa © はまじあき/芳文社・アニプレックス

「要是組了樂團,像我這種陰沉的人也可以發光發熱…?」她凝望着發光的電視機,裡頭的樂團樂手侃侃而談,他的影子也倒照在她眼瞳裡。

她憧憬之後三年的國中生活,只要同樣散發着光芒,朋友就會接踵而來。於是捧起從父親借來的結他,最初只從弦線之間發出奇怪的聲音,然而每日苦練6小時,三年過去,她在影音平台上載的cover大獲好評,結他技術備受認可…等等,那麼朋友呢?一個都沒有……

對了,她是後藤一里(後藤 ひとり),ひとり正是孤獨的意思,難道孤獨就是一里的宿命麼?

其實她曾經很努力發出交友訊號——將樂團周邊都掛在身上,又不時端詳放在案頭的CD,等待喜歡樂團的人主動跟她搭話,只是鎩羽而歸。她甚至在午休點歌時間,點了死亡重金屬音樂,不過她自感因此陷入社死狀態,再沒有人跟她對上眼,此後更難主動開口跟人說話。無可否認,一里爲了交友,嘗試得很用力,可是她的暗示未免有點難懂…

抱着「船到橋頭自然直」的信念,一里相信上到高中就自然會有改變。她還是那個內向的人,害怕跟人對上視線,害怕跟人打開話匣子,只能等待他人主動搭話——結果開學一個月還是沒說上一句話。雖然沒有搭話的勇氣,但一里卻有屢敗屢戰的志氣——她決定故技重施,帶上樂團周邊和CD,甚至帶了結他回學校。可是同學只從暗示中得出一個結論:她是一個奇怪的人。一里同學,船還遠遠未划到橋頭呢。

四月的某一天,東京綻放的櫻花將快凋落,迎候初夏來臨。放學後一里背着結他,路過下北澤的街頭,但僅僅路過已叫她不自在。因為下北澤是年輕人聚集地——若澀谷和新宿相較時尚,像昔日的旺角,那麼下北澤聚集了live house和書店,滿滿文青的氣息,就像當下的大南街。從前跟一里一樣,我走在人頭攢動的旺角街頭時只想儘快離開,後來便想通了,根本沒有人會留意街上一個不起眼的人。

「結他——!那是結他對吧?妳會彈嗎?」虹夏來自另一間高中,她偶然在下北澤遇上背着結他的一里,因為結他手突然退出樂團,於是臨時邀請一里充當結他手,在live house演出,一里就在半推半就的情況下加入了。為什麼是半推半就?一方面,她恐懼在台上表演,受人注目;另一方面,苦練三年的結他技術終於派上用場,終於有機會被人認可、被人關注。她身陷的孤獨是矛盾,但船終於划到橋頭了。

出場前,她仍擔心上台會拖垮演出,於是上演了一場內心小劇場——向樂團成員建議,乾脆向觀眾表演用結他切腹。拖拖拉拉,最終藏在寫着「完熟マンゴー(完熟芒果)」紙皮箱裡出場演奏。由於她太渴望表現自己而獲得其他人認同,結果沒有跟整隊樂團協調,出來變得一團糟。雖然是糟糕的第一次,但她終於得償所願,加入樂團。

一里起初以為另一名隊友涼也是孤獨的同類,然而孤獨有分主動和被動,還是需要弄清楚自己的心意。涼假日會去廢墟探險或者一個人逛二手衣店,其實只是一個喜歡獨處、享受獨處的人。「有社交恐懼症的人是不敢獨自走進服飾店的!」一里暗付,她從不享受孤獨,只是被迫處身於孤獨之中。所以當涼為一里取了一個花名「小孤獨(ぼっちちゃん)」時,即使這個花名帶有貶義,也叫一里無比興奮,因為她第一次有朋友,第一次有朋友改的花名,第一次不再感覺孤單一人。

在殘酷的獨立音樂世界,為了確保來客數目,live house通常會向樂團要求售票業績,要是無法吸引到一定客數,樂團就只能自掏腰包來填補業績差距,唯有票房超過業績以上,部分利潤才能進入樂團口袋。所以日本獨立樂團在成名之前非常燒錢,因為單靠朋友買飛也不是辦法,大多數樂團都要去打工來填補演出業績。而她們預計8月就會再次演出。

一里起初恐懼工作,或者這樣說,內向的人或多或少都抗拒工作,因為工作時無可避免地要跟人接觸。單單擔憂客人會不爽她的服務態度,一里內心又再上演了誇張的小劇場——被客人拍上社交媒體公審,或者因為令客人不悅而被判處死刑…有時候她的問題就是太容易掉進一個人的小世界。後來她還是跟着虹夏和涼在live house賣飲料,但由於害怕跟客人對上眼,於是躲在桌底沖製飲料。我想起自己也曾害怕跟人對上眼,於是將對上眼當作一種遊戲,不過有一段時間,只顧看着對方雙眼而忘記了聽人說話。

最後一里能夠直視客人,雖然未沾上來自服務業的職業笑容,尚且能強硬擠出笑顏。虹夏也不禁讚賞她:「小孤獨也向前邁進一步了呢!」但是一里卻在心裡思量:「只有一步?我以為我已經前進一千步左右了…」有時候我們以為已經踏出comfort zone很遠,已經筋疲力盡,其實很多時候只不過踏出comfort zone一點而已,或許有時聽取同伴的意見,才能有比較中肯的判斷。

不經不覺4個月過去,一里發覺自己成長了一點——就是開始能夠與人對視,但似乎跟樂團關係不大。8月的演出迫近,她想起從前曾下定決心改變自己,但一點兒都沒改變。「為了什麼而玩樂團?」她不禁自問。「現在並不是我自己,而是希望四個人一起變得受歡迎,想要繼續玩樂團,這就是我內心的改變。」她自答。為什麼樂團群體使她心態轉變?

雖然演出前她仍想套上紙皮箱來演出,但某程度上「進步」很多,至少願意露出四肢。最後一里甚至沒有套上紙皮箱出場,然而演出跟上一次同樣冷場,叫樂團成員越見緊張——鼓手虹夏的節奏稍為慢了一點,低音結他手涼頻頻出現錯誤,又沒有跟其他樂手配合好步調,但明明練習時很順利……為數不多的觀眾也打起呵欠……

如果第一次賣力表現只為了自己,今次一里走出來就是為了大家。她彈出厲害的刷弦,本來在台下打呵欠的觀眾眼前為之一亮,一里的表現也為其他樂手注入信心——樂團是很奇怪,一是越彈越差,一是越彈越好——她,拯救了樂團。

這一次演出只是樂團的起點,一里不再孤獨的青春,甫奏起了前奏。